《大杂院》

—— 薄荷淡香

栏目:现代诗歌发表日期:2024-04-27浏览量:18

大杂院

          薄荷淡香


      尽量不去回忆久远,因为遥远的温暖会上瘾、会流泪,其实,只是不想承认变老的事实。

      四岁前,我家住在我母亲单位地下一层的职工房里,二哥住奶奶家,我和爸妈住一间很小的房子。模糊的记得在下了楼梯拐弯的第一间,房间上面是干什么的脑子空白,只记得,住的是地下一层,门外却是露天的,直对着我家门的是半截土垣,斜面砌了灰砖有城墙的感觉,时间久远的缘故砖缝长着草,还开过小朵的花。紧挨着斜对面的高处是另外一个院落的旧式平房,在两个院子的隔离铁栅栏处,总有一只黑猫瞪着绿色的眼睛在嚎,特别到了晚上。我小时候应该很爱哭,一哭,我妈就说:“再哭,再哭老猫就来抓你了”,我非常惊恐,所以我对猫的恐惧充斥了幼年。

       终于搬家了,一个很大很大的大杂院,分前后两个院子,前院又分两个小院,穿过细细长长的过道然后下一个大坡,才可以到达大院。我家在大院的咽喉处,进大院的必经之路,就是大院的坡边第一家。原先的住户搬去了楼房,这里就分给了我母亲。一出门,是大院的一排水池子,大院所有人家唯一的洗涮处,那时候单休,到了周日,需要很早占领洗衣服的池子,池子带着石刻的搓衣板,可以站着洗衣服,晚一点就要拿盆排队,也有拿了大盆坐着凳子洗的,洗着衣服聊着天,很热闹。洗尿盆的,有的人还趁没人看见,偷偷把夜尿到这里,下水口经常骚气冲天。洗拖布的,拖布是自制的,拿旧衣服撕成布条子绑的,我家是砖地,没有拖布。从早到晚水池都很吵闹。夏天半夜回来的人还会顺路在水池冲个脚,水声混着人声。

       窄窄长长的通道两边也住着人家,这条大院的必经通道是冬季的溜冰道,通道最前端挨着我家的一面墙的把角,有一个大灶,不得不说一说这个大灶,是农村才有的那种土风箱灶,那锅大的可以煮一院人的饭,那家人过一段日子就会拉起风箱烧火打搅团,当然吃不到搅团,但偶尔会得到锅巴,那也要嘴巴抹上蜜糖的阿姨叫半天,问东问西,最后拿着一小块锅巴欢天喜地的回家,好像比大鱼大肉还香。冰道一直开到灶边,从通道口一直溜到大下坡口顺势扶住通道口的灶台,再顺势溜到我家门口,正因为是必经之路,到了下雪必定有人摔跤,大人们就会一边铲冰道一边骂熊孩子们。那些年的雪下得很勤,铲了不久,又下雪了,就会开出新的冰道,两边的住户应该很讨厌下雪。我妈就很讨厌下雪,见下雪拿着扫把就扫门口和下坡路,生怕比孩子们慢半拍,可总会稍不留神还是慢了。

       搬家后,二哥就回家来住了,两间小房子,一间一张大床就占得差不多了,里屋一个柜子放衣物,外屋一张三斗桌写字,冬天桌旁边生个炉子,刚够把门打开。门外自建了一个小厨房,放一个蜂窝煤炉子,砌一个砖台子架案板,因为我母亲不擅长面食,所以那时我家不擀面,案板很小,砖台上摆着酱油醋、油瓶子和盐罐子。厨房外迎着大下坡的一面墙根下斜铺着土,上面盖着塑料布,用砖压着脚,担心被风吹走和土吹的到处跑,那土是冬天用来储存冬菜的。我爸的红旗二八大杠回来就靠在这,自行车的铃声真优美,因为几乎每天都载回美食。挨着房子的窗台下垒了细长的一个鸡窝,怕占用过道,垒的又细又矮,齐着家门口的台阶。养的鸡是二哥的宝贝,后来院里不让养他闹了很久情绪,我却很开心,因为那公鸡很听他的话,他说让钳我那鸡就钳,吓得我跳着高直哭,他会很得意地笑。

        我家隔壁是一家五口,住三间房,搬去几年后去过一次,中间的客厅比我家两间房加一起还大很多,那时根本不懂领导干部和普通职工的区别不仅仅在房子上。总想,这是不是毛爷爷说的阶级呢,到现在为止,我还是不明白我到底算不算无产阶级的接班人。再西边是一条通道,应该是专为担毛粪用的,平常都锁着,偶然担粪忘了锁,很多上学的孩子就会掩着鼻,跨过脏臭的道路从后门上学,这个后门就在我们小学的斜对面十几米。如果走正门,要穿过大院到前院,再从前院到正街拐入小巷,远很多。可是,这道木门开的很少,特别是有一次一个人掉进掏粪的坑里后,就很严格的及时锁上,不让走后门。即便这样,还是有孩子每天出发上学时先来后门看一眼,我就是抱着万一开着的想法去看一下,其他孩子不知是否想的和我一样。

       旱厕茅房中间分开男女各半,女厕只有俩坑位,红砖砌墙刷白,房顶盖着灰瓦,整个大后院几十户人家就这么一个厕所,所以经常上茅房需要排队,聊天应该可以缓解内急,闻着臭气排队的大人们可以聊得热火朝天,小朋友叽叽喳喳,有的等不及的孩子就蹲墙边解决了小便,我一直觉得这是风景。茅房的门口有一棵特别粗的老槐树,露在外面的一多半要一个大人伸开双臂才可贴住隔开老树的墙。每年春天,花开得又饱又密,混着茅房的臭气还是遮不住的香,香臭香臭。花正好时,男孩子会爬上树爬上茅房顶去摘花,一群孩子哄着在地上接,不洗,就那么送进嘴里吃,清甜香混着茅房臭气,那是属于我们的快乐。白花飘飞时是一幅唯美的画面,微风吹过,像大片的飞雪又像一颗颗安静下落的星星,不管几人排队如厕都是共赴浪漫。

           大槐树的另一半树干在一户人家的房子里,我一直都想知道它是怎样长在屋里的,可是在院里住了好多年也没能如愿。大院的东边,房子都比较大,应该都是领导干部住,没有可以去参观的理由和机会。这一排房前种着一棵绒花树和一棵梧桐树,被分别圈在两家的小院中,俨然成了各自家夏凉的独享物。小院的前面种着地雷花、太阳花和指甲花,花开时便会偷偷摘了地雷花穿起来挂脖子上,再挂一对在耳朵上,得意得晃着脑袋走。偷摘的指甲花晚上捣碎放点白矾包上10个手指头和两个大脚趾,第二天一早去掉包着的布头,脏兮兮的,特别是指甲逢像在碘酒里泡得久了,指甲盖也不是红的,是橘红色脏了,可还是非常高兴,见了小朋友就伸给她看。这个时候,早就把偷摘忘在了脑后。小院的门是木条子门,不上锁,方便了一群孩子进去爬树折绒花、捉知了,冰棍棒把树根抛翻得乱七八糟,一小堆一小堆的土在树下胡乱的散着,也不抛回原位,只要有人呼唤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。大院的空地比篮球场略小,每天一群孩子不知疲倦的在大院里各处疯,等着各家的大人喊吃饭,才说:“等我一会,马上就回来”。而回家不过几分钟,手里拿着馒头就又回到了玩伴中间。

         1976年发生了太多的重大事情,唐山的大地震波及到西安,半夜被拽着跑出来,那时侯太小,不觉得害怕,只觉得好玩,全院子老老小小都聚在院子的空处,很是热闹。后半夜开始下雨,胆大的回去了,胆小的和好奇的都坐在木登上撑着塑料布熬过一夜。第二天,母亲单位就在大院的空地支起了两个大型防震棚,可以住好几十个人的大棚子,军用帆布的,中间过道,两边是床板,各家把自家的床板搬来拼起来,每家的头顶上都吊着铁丝钩,挂着各家的干粮。白天的时候,被子卷起来堆在自家脚头,整个两大排通铺就是孩子们的大型娱乐场所,上蹿下跳不亦乐乎,学校放了假,大人们一上班,本还赖床的都爬起来,呼唤各自一群的小伙伴,小一点的央求大一点带着玩,于是大队伍就形成了,小跟屁虫们听从一切指挥疯到大人下班。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翻了年,再开学时才收敛起性子。

         日子一直在回家吃饭的呼喊声和满头大汗的等我一会中飞速转动,快乐的童年时光在大杂院里一晃结束了,我们又搬家了,搬去了新楼房,两间卧室还有大客厅,厨房都有大杂院时的大半间房,凉台又大又宽,独立的卫生间,安了热水器可以在家洗澡淋浴。一晃就大了成人了,却时常怀念大杂院和那里的人,在我们搬走的第二年整个院子拆了建起高楼。最快乐的日子都留在了那儿,记忆变成了回忆,无法再见,不得不再见!

          

2024年2月15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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